地理学:从未磨灭的价值
地理学:从未磨灭的价值
庄子说:“天地有大美而不言,四时有明法而不议,万物有成理而不说”,言天地大美,议四时明法,说万物成理正是众位地理学家正在做的事情,也是地理学的本质。天地不言,四时不议,万物不说,于是地理学家就是替天地说话的那帮人。推开自然之门,昭示人文精华,这是地理的使命,可惜如此多的人误解了地理的存在价值。我以为地理学的存在与发展有三重价值:
生存价值:人类存活的需要。且可以看作是地理学的源起吧,我曾在《历史之外,地理之中》一文中写道:
我一直想,如若人类文明在千百年前不发生行走——如白莲洞先人沉醉于洞府,如半坡先祖炊饮于山麓,如上古之部落各安其居,如老聃所言小国寡民“鸡犬之声相闻,老死不相往来”,如陶潜所绘桃花源“不知有汉,无论魏晋”,——一直生活于自己的狭小空间,自给自足,对空间漠然,是否便会对地理无知,便不会产生如今日之庞大的地理科学?
美国地理学家约翰斯顿将这种生存需要的地理起源称之为地理学的第一范式,就是对未知世界的探索和信息的采集。地理学(注:并非作为现代学科的地理学)的诞生充满着必然性和传奇性,这是一个温暖的故事,也许就是出去打猎的男人为了找到回家的路?也许就是家里等待的女人为了寻觅到丈夫?(地图学和地理信息系统一直致力于地理空间的表达,是不是在做同样的事情?)
美学价值:欣赏大自然的秀美。且看我在《寻路》一文中如是写道:
那天,阴雨绵绵,徐霞客告别了自己的母亲,千里行走跋涉那未知的路,不为千里赶考,不为经商致富,不为谋求官职,就为探寻山河到底有多大,就为在天地间做一个孤身的旅人。走走停停,涂涂抹抹,留下一本自己脚步记录的日记,其它的,留给后人咂摸品味猜测。徐霞客的行旅,一定不是顺畅的,有些路,他走了无数个来回,有些山坳,他迷失探寻了上千次,终于把一个个山涧疏通,一条条河谷探明。
法国科学家庞加莱说:“科学家并不是因为大自然有用才去研究它,他研究大自然是因为他感到乐趣,而他对大自然感到乐趣是因为它的美丽,如果大自然不美,那就不值得认识,如果大自然不值得认识,就不值得活下去。”有一次央视《开讲啦》栏目录制,主持人撒贝宁曾经问我:你学习地理专业你幸福吗?我回答:周国平说哲学是与世界谈恋爱,地理学便是与大自然谈恋爱,恋爱怎么会不幸福?(自然地理学衍生出的一系列学科难道不是在欣赏自然之美?)
科学价值:理解我们生活的背景。还是且看看我在《历史之外,地理之中》一文中写的吧:
地理毕竟不仅仅是行走,也是一种更为宏大的背景,是人类文明得以发展延续的重要因素。一直默默导引,一次又一次决定了文明进化的方向。人类在地球上行走定居,生活死亡千百年,竟然与这种宏大背景悄悄相依。
德国地理学家洪堡说的好:“如果地理学仅仅是一门知识,也不会有如此大的魅力了。”(人文地理学一直试图解释我们变化万千的世界,是不是也在理解我们生活的背景?)
我当然清楚,上面的阐述实在是太轻率了,但是总比认为地理学仅仅是标注山河要好得多。其实,可以总结一句话:地理即生活。在感受生活的过程中,人们自然地发展完善了地理学三个层面的属性:生存价值、美学价值和科学价值。这三重属性一旦形成就不可分离,生存价值是地理学的起点,忽视生存价值就变的虚空;美学价值是地理学的浪漫,小瞧美学价值就变的枯燥;科学价值是地理学的支架,没有科学价值就变的矮小。
今天读到20世纪90年代中期美国地理学家联合会(AAG)主席Susan Hanson教授在《改变世界的10大地理思想》序言中写道:
美国人一般都不会忘记他们在4-5年级时遇到的“地理学”作业:要求在一副空白的美国简图上标上州名,在画有波状线的图上确定河流名,或在图中的粗线条上写下山脉的名称。这些难忘的记忆——恰好和我们在小学遇到的地理学联系起来——再加上初中或高中(也常常包括大学)阶段对地理学进一步教育的整体缺乏,将我们这些职业地理学家置于这样的位置:不得不频繁地向人们解释我们所选择的领域是什么。为什么一个发育健全的成年人自愿地选择用他的一生为州、河流和山脉标上名字?一旦所有的空白地图都填满了,我们还能干什么?同样的记忆似乎也需要我们经常为我们所选择的领域辩护:世界为什么需要地理学?地理学真正为世界做了些什么(除了将地图上所有的这些要素标上名字外)?
这一段话足以说出所有地理人尴尬困惑的心声了。2016年国际地理大会在北京举办,其主题是“shaping ourharmonious worlds”也就是“共塑我们和谐的世界”,我以为这是当代地理学面对人类世界所面临的生存问题,回归生存价值参与公共决策的信号,也是对地理科学在现代科学体系中的重新定位。
地理是一个古老的名词,中国古代《易经》就有“仰以观于天文,俯以察于地理”,且不说《禹贡》、《山海经》等著作的描述,仅仅是《二十四史》也都会专门安排《地理志》的内容,所以说,地理是我们生活的背景。西方埃拉托色尼最早合成“geographica”一词,意思就是“the picture of earth”。早期的地理学致力于描述我们生活的环境,在中国,描述一个人有才学“上知天文,下知地理”,把地理学称之为“博物学”。到了近代,航海技术的发展,以至于后来卫星的应用,认识世界,描述地球已经不能满足地理学家了。19世纪中期德国地理学家李希霍芬进入甘肃河西走廊看到龙卷风,他就立即想到这是海陆热力差异的结果。随后瑞典探险家斯文•赫定深入中亚荒漠,进入塔克拉玛干,他无意间不仅仅是探索未知世界,他用测量手段推断沙丘移动的速度,依据地貌考察,推断出罗布泊是一个游移的湖。这些认识都远远超出了单纯的“描述我们的世界(describing our worlds)”阶段,已经走进了“理解我们的世界(understanding our worlds)”的范畴了,地理学者们顺其自然地为理解我们生活的世界而服务着。20世纪以来的地理学是在洪堡、李特尔、李希霍芬筑起的地基上发展的,在这座地基上,现代地理学——地理科学这座大厦已经巍然屹立,我国一代代地理学家(张相文、竺可桢、黄秉维、吴传钧、陈述彭、刘东生……)不断深入理解这个在时空中变化分异着的地球。描述(Describe)、理解(Understand)、塑造(Shape)也许可以概括地理学在各个时代的职能。
2010年美国国家科学院国家研究理事会(NRC)出版了一本书《理解正在变化的星球:地理科学的战略方向》。当今世界的主题是什么,我以为不是“和平与发展”,而是变化。我们所有的资源配置、国力对比、世界格局都在变化着,包括现在最热议的气候也在变化着,变化是整个星球亘古不变的主题。地理学能做些什么,绝不仅仅是知道埃塞俄比亚在哪里,不仅仅是知道密西西比河有多长,而是理解我们正在变化的星球。
“一切因为在时间中发生,所以有了历史学,一切因为在空间中存在,所以有了地理学”,地理学长期关注地球表层的各种特征、空间结构以及人类和环境之间的交互关系。有人说世界是平的,实际上世界真的是平的吗?无论是资源、贫富还是教育或者是创新,都存在着极大的不公平,是少数地区呈“钉子状的屹立在这个星球上”。这就是地理学关注的区域差异。地理学注重区域差异的空间表达,这些都会为我们将来世界的发展做出贡献。我一直记得美国斯坦福大学生态学家哈尔•穆尼的那句话:“我们生活在地理学家的时代”,“shaping our harmonious worlds”——这也是未来地理学家肩上的责任!
本期编辑:王波涛 任宇飞 王冠
资料来源:博客|明日的田园都市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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